剖析一個“螻蟻村” 如何改變楊改蘭們的命運?
2016/9/14 微信公眾號“葉檀財經”、“tancaijing”
甘肅楊改蘭一家六口自殺身亡的慘痛事件之所以引起廣泛關注,是因為死得過于平靜與沉默。
此事撕裂了社會,多數人將責任歸于政府,另有一些人則認為,任何社會都有弱勢群體,精神身體的疾病殘障,缺乏自控能力,都會導致貧困。雖然很殘酷,但政府的責任是保障基本生存,而不是提高生活質量。
向逝者默哀,同情心值得尊重,弱勢群體不該受到輕視,盡可能找出背后的原因,才知道方法所在。
楊改蘭這樣的命運在貧困時期、貧困地區發生概率較高。中國傳統農業社會,死亡并不隆重,生死都很隨意。根據2003年《中國人口科學》發表的侯楊方《民國時期中國人口的死亡率》一文,該時期粗死亡率在25‰~35‰之間,嬰兒死亡率可能在170‰~200‰之間。即使皇家,由于醫療條件、政治斗爭,死亡率也很高,康熙做了61年的皇帝,生了50多個小孩,其中兒子35個,活下來20多個,兒子的死亡率31.4%左右。
楊改蘭一家的悲劇并不是源于吃不飽飯、身患重病等客觀因素,從所報道的一切來看,楊改蘭的生活灰色到令人絕望。
楊改蘭家沒拿到低保,很可能受到歧視。
村委會2013年村里定低保戶時,曾把楊家定為享受低保戶,2014年低保資格被村里取消,村主任的解釋是,“當時精準扶貧的標準是全年人均收入2300元,低于這個標準就能進入建檔立卡戶。但楊家全年人均收入超過4000元,明顯高于2300元的標準。他家地多,女婿一年中大部分時間在外打工,還有3頭牛,兩只母豬”。
據《海峽都市報》報道,在阿姑山村,若能進入精準扶貧建檔立卡戶,能享受到每戶1.2萬元的建房款,發展畜牧買牛每頭可有1萬元補助,蓋牛棚國家補貼1萬元,享受4萬元無息貸款。對貧困農戶,這是一筆大資金。
在這件事上,程序沒有問題。2014年開展精準扶貧建檔立卡行動,程序是,全村集體提名、商議,經公示無異議,上報鄉鎮,鄉鎮審核公示,確定名單。
再好的程序在這樣的偏遠鄉村也沒有用。阿姑山村是當地鎮上最貧困的村,該村第四社石磊社共有9戶建檔,分別是是社長李進先,村支書哥哥李進忠,村支書例子李克基,李守忠,李進剛,李春生,李海榮,王白秀,李進安。所以,扶貧在一定程度上等于扶村干部,扶村里的強勢群體。
楊家每個月打工種地有2到3000元的收入,母豬折價無法獲得現金,楊家因為有上門女婿和貧窮,在村里受到不公平待遇,這種刻骨的文化積淀短期內不會改變。楊改蘭自己也看不起李克英,強勢彪悍的奶奶楊蘭芳曾經招過上門女婿,又趕走,同樣看不起上門的李克英。就楊改蘭本身來說,當她奪走四個孩子的生命時,根本沒意識到孩子是獨立的生命個體,所以,她的生育也是一件非常隨意的事。
貧困鄉村存在歧視,歧視上門女婿,歧視沒有兒子的家庭,在中國底層社會中完全沒有想像中的田園牧歌,扶貧款流向了村支書的親戚,或者流向有幾個兒子的有勢力的家庭,這種歧視現在克服不了。
解決的辦法是建立獨立的扶貧款抽查制度,盡可能抑制歧視傾向。但在目前的文化土壤下,精準扶貧只是一個夢。發展民間高效的NGO組織,改變政府主導的扶貧方式,是治本之策。
從經濟的根源上說,讓楊改蘭們有實際上的自由遷徙權,是改變扎根于鄉村歧視的最好辦法,重新獲得資源、重新分配資源,像英國的囚犯去了澳大利亞,重獲新生。
從1978年以來第一批自由選擇經商、打工的群體,都是自主意志極強的群體,他們中很大一部分人,或者已經成功,或者到了較為發達的地區生活。
舉一個數據。2014年7月香港大學發布最新的研究報告稱,在2002至2011年間,中國的年平均自殺率下降到了每10萬人9.8例,降幅達到58%。其中最大的轉變在于35歲以下的農村女性,自殺率減少了90%。婚姻失敗,對未來生活失去希望,是從前農村婦女自殺主要原因,自從改革開放以來,農村婦女外出打工,自殺率大幅降低。
打工這條渠道對于農村婦女有革命性變革,如果在當地有固定居所、有固定職業就能落戶,那么農村婦女的命運將會再次發生一次革命性變化。
改革開放三十年后,扶貧的目標已經變化。第一代具有獨立意識的年廣久們,早就擺脫了貧困的命運,而現在的楊改蘭們,普遍自主意識與獨立意識不強,處于貧困與歧視的循環中,需要跟隨總體經濟的發展,生活才能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市場化程度必須更深入,政策必須更講效率,才有可能改變楊改蘭的命運。假設,楊改蘭有扶貧無息貸款幾萬元,或者,可以出租自己的田地,到周邊城鎮開個小店然后落戶;同時,讓孩子跟隨父母,憑借“學習券”,到初中為止的義務教育期在當地自由擇校,起碼楊改蘭們的人生選擇是多元化的,沒有上過一天學,被土地和四五個娃綁定綁在村里,在普遍的歧視下,與強勢到不可思議的奶奶共同在土坯房里生存。說實話,楊改蘭的生產與思想跟三四百年前的人,沒有太大差別。
楊改蘭仍有可能選擇在當地維持貧困生活,但有了選擇后,有更多的楊改蘭會離開土地,選擇更為廣闊的生活。中國是全球脫貧最成功的國家,原因就是三十年的市場經濟改革,就是讓被束縛的人有了更多的自由選擇。
第二個辦法是提升義務教育的切實程度,并且初中畢業后增加兩年職業教育。
楊改蘭們改變命運的又一個辦法是讓孩子擁有比較好的教育,孩子數量絕不能多,但孩子們的基本生活前景必須因為教育,得到大的提升。
從珠三角的社會調查報告來看,農民工朋友們賺錢有兩大用途:一是買房二是讓孩子上學,原因就是養老與教育。楊改蘭自己沒有上過一天學,她給大女兒交學費,買新衣讓上學時穿,對于讀書有種膜拜。
我國實行九年制義務教育制,初中畢業后外出打出,這是一大批受到不公待遇的“螻蟻”,初中是義務教育,索性免除所有的雜費書費,對初中畢業接受了基本教育的孩子,有必要繼續接受兩年職業教育,以便找到一份工作安身立命,職業訓練對于貧困家庭對于中國制造業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
類似于楊改蘭這樣沉默的群體,在中國非常龐大。
截至2014年底,按照農民年人均純收入2300元的貧困標準(2010年不變價),我國有貧困標準以下人口7017萬人。2014年,貧困標準上升至2800元,按購買力平價計算,約相當于每天2.2美元,略高于世界銀行1.9美元的貧困標準,貧困線以下有2億人口。楊改蘭所在的阿姑山村是個貧困村,全村人口841人,在貧困線下的有433人,過半數。
經過一輪市場化的篩選,現在仍然留在偏遠貧困鄉村的龐大而沉默的貧困人口,獨立意志不強,智商與情商不會太高,他們的生死,似乎都無足輕重。正因為如此,政策的理性與有效性就更重要,否則扶貧款,不知道去了哪兒。
譴責地方政府,譴責歧視,固然有必要,更應拿出可以推廣的低成本的方法,坦承現有社會的不足之處,一些痛點根本改變不了,只能最大限度減少人數,僅僅譴責是一種思維的偷懶。
當上億的人生死都無足輕重時,社會一定如泰坦尼克號一樣沉船。
注:早起,天下雨了,這是中秋假期的第一天,18號跟大家見面。
身邊的人似乎永遠有機會見,身邊的風景最容易受忽視
其實,人生就是見一面少一面
好好珍惜身邊人。月餅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