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文學資本局:頂級IP標價5000萬
閱文、掌閱相繼謀IPO;改編市場成資本“淘金”焦點;業內稱頂級作者分得大部分收入,90%作者月入僅千元
“我們榜單的第一名是《斗皮(破)蒼穹》。”胡潤在臺上讀出作品名稱時,現場哄堂大笑,這位在中國超過二十年的英國人笑著用漢語解釋“對很多不常用的漢字,還是不熟悉”。
這是7月12日,《2017貓片·胡潤原創文學價值IP榜》的發布會現場,這個自1999年開始發布中國富豪榜單的英國人,第一次將目光投向了網絡文學。按照胡潤的特點,在其目光所及之處,資本肯定已經在廝殺。
現實的確如此,最新的例證是,7月4日和7月7日,致力于網絡文學在線閱讀的閱文集團和掌閱科技,一個在香港,一個在A股,都希望能夠登陸資本市場;阿里巴巴也成立阿里文學,致力于在線閱讀。巨頭中唯一的特例是百度,其選擇將百度文學出售給了完美世界,后者是一家擁有影視和游戲產業的上市公司。
根據閱文集團招股書的數據,目前網絡文學市場規模約46億元,但巨頭爭奪的原因是其另一個更大的規模市場:改編影游、動畫等市場規模,2016年達4696億元。
稿費+訂閱,新手月入2000元
在依靠書、電視劇“玩”過一個白天后,下午四五點鐘,網絡專職作家關珥(化名)開始寫文章,一般一口氣寫三四個小時,在晚飯后繼續寫,如果狀態不好,就可能要熬夜了,直到完成當天任務量。
這是關珥普通的一天。今年2月份,關珥成為一個網絡作家,在這之前,她是北京一家網絡媒體的記者。
“做記者的時候經常熬夜,另外和男朋友異地,自己又不喜歡北京的生活節奏。”關珥7月18日對新京報記者說:“所以就想找一份可以自由安排時間的工作。”
關珥的一個朋友因為寫網絡小說小賺了一筆,在朋友的介紹下,關珥直接和一家網站簽約。不過,這份工作,并不像關珥想象的那么美好。
作為一個網文新手,她的稿酬是按照最低標準支付。“每天不間斷地寫的話,一個月收入也不到2000元。”
在寫稿的同時,關珥每個月都要花時間修改文字,所以收入會更低,“目前每個月平均在1000元到2000元之間。”
在關珥的眼中,她和平臺有點像兼職的關系,稿費需要交10%的稅,雖然到目前為止,關珥也不知道該稅種是什么。“折算下來,我的稿子目前大概就千字10元的水平。”如果有訂閱的話,收入會高一些。“收入構成就是基本稿費+訂閱分成。”關珥介紹。
關珥寫完文章之后,會把稿件發到平臺更新,編輯審核后,如果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一般會通過微信或者QQ聯系,往往一個編輯對應多個作者。
新三板掛牌公司金色傳媒總裁王裕仁7月19日接受新京報采訪時表示,在網絡文學作者這個群體,頭部作家拿走大部分收入,90%的作者月收入在1000元左右,甚至更少。
王裕仁同時是IP運營機構貓片的創始人,自2013年開始,其就關注網絡文學,篩選和購買其認為有價值的網絡作品。手中大約擁有五六十部網絡文學作品IP(知識產權)。在王裕仁眼中,網絡文學領域,是一個強者恒強的局面,賺得多的是少數頭部作家。
閱文集團的招股書也支撐了其觀點,2016年,前十大網絡作家的平均年收入為3230萬元,是線下作家平均1730萬元的近兩倍。
靠“床戲”吸引讀者
關珥不愿意透露其簽約的平臺,不過,其表示:“有時會感覺被編輯‘脅迫’”。
剛開始寫的時候,朋友建議關珥,要寫比較受讀者歡迎的霸道總裁型文章。
編輯會告訴她,這個文沒有床戲,這樣怎么吸引讀者?讓她加入曖昧情節,對文章進行修改,說這樣這本書的成績會更好。有時已經寫了十幾萬字,統統要改一遍,拋開時間成本,“最主要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關珥甚至出現過一個星期都沒看一眼文章的情況,也是因為這些原因,她剛開始寫的時候每天可以寫6000字,“后來改文改得糟心,寫得就越來越少,但是一般網站都會要求日更不得低于四千或六千字。”她說,“現在寫網文的很多,但掙錢的不多,還很累,競爭大。”
閱文集團的招股書則給出了一個更為確切的數字:截至2016年底,共有600萬的網絡作家。預計到2020年底,網絡文學作家人數會達到850萬人。
編輯把控也是一個標準的流程,閱文集團稱,截至2016年底,其共有340名專業編輯。編輯主要審閱具有一定成熟度的新發布文學作品,分析內容質量等。
一旦編輯確定新作者具有潛力,會與作者合作提高其作品的質量及與讀者的相關性。
“根據作者潛力,其可能獲得常規編輯輔助。”閱文集團表示,作為編輯過程的一部分,“我們的編輯會不斷提供其反饋及建議并隨著時間的推移收集讀者反饋,以便向作者提供關于其作品故事線。”
資本的“叫價”
在王裕仁的眼中,上世紀末的博客時代,文學作品連載,只是一個作者個人的愛好;起點中文網的成立則代表進入第二階段,建立付費體制,讓網文作者有了收入來源。
2008年,盛大文學成立,開始涉足版權運營,文娛業的整合互動開發開始起步。
王裕仁認為,網速問題,帶給了中國網絡文學的黃金十年,網絡不發達和網速緩慢的那些年,大家可選擇的娛樂方式不多,而網文恰好適應了那個時代的需求。
2013年之后,IP概念改變了網絡文學,各方認識到,網絡文學也是互聯網流量入口,資本開始大規模介入。從2013年至2015年,騰訊、百度、阿里三巨頭相繼加入網絡文學的戰場。
騰訊在游戲領域提出的IP(知識產權)概念,也于2015年被引入影視行業,并最終被市場所熟知。2016年,在中國的影視市場,到處都是IP概念,一度引發泡沫化的爭論。小米、京東、中國移動、中國電信、中國聯通也都涉足網絡文學領域。
對資本一向敏銳的胡潤,也開始給網絡文學IP制作榜單。胡潤稱:“中國的IP產業正進入爆發式增長階段,文娛行業創造了胡潤百富榜上3.2%的上榜企業家。這個行業既能創造財富,又是投資的熱門。”
資本的追逐下,網絡文學IP的版權價格也水漲船高。
王裕仁表示,“2008年,《鬼吹燈》系列影視版權僅100萬元,目前的估值則是1億元;《全職高手》影視改編版權前幾年才200萬元,目前價值則是5000萬元。頭部網文IP的版權普遍價格在5000萬元。一些不出名的網文作者或者IP,現在也會叫價到二三百萬元。很多來和我們談合作的作者,普遍要價較高。”
也有一部分知名作家選擇不和平臺簽約,而是自己成立工作室,或者與上市公司聯合成立公司。像《九州縹緲錄》和《龍族》的作者江南,就成立了自己的制作公司靈龍文化,該公司獲得了上市公司奧飛娛樂上億元的注資。
2015年,江南以3200萬元的年度版權收入,位列作家富豪榜第一名。7月18日,江南對新京報記者表示,作為一家公司,運營模式更多樣化,和作為一名作者的情況不一樣。他的作品的IP授權呈現多產業、多渠道,行業涉及影視、游戲及地產。
百億市場背后的“8000億改編空間”
“現在大多數網文作者寫網文并不是出于愛好,都把網文當成一種賺錢的途徑,尤其是專職作者。”關珥稱。
閱文集團公布的數據稱,截至2016年底,網絡文學市場過去三年的復合年增長率為44.9%,達46億元,僅占中國文學市場總規模的11.4%。
按照閱文集團的預計,網絡文學占整個中國文學市場的規模比例到2020年會增至22.7%,而那時,中國文學市場規模預計為591億元,意味著網絡文學市場規模達到134億元。
巨頭們僅僅是爭奪這個到2020年才超過100億元的市場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基于網絡文學IP的改編市場,才是各方爭奪的重點。
閱文集團在其招股書中寫到:“網絡文學的移動時代見證了網絡文學內容的變現模式及商業化潛力劇增。”主要網絡文學內容改編的行業包括電影、電視劇、網絡劇、網絡游戲及動畫。
閱文集團稱,上述5個行業于2016年的總市場規模為人民幣4698億元,預計2016年至2020年繼續按照復合年增長率15.5%增長。這意味著,到2020年時,網絡文學后市場規模會達到8361億元。這成為各大資本追逐的重點。
過去幾年,《鬼吹燈》《盜墓筆記》《花千骨》《楚喬傳》等熱播劇目,都是來自于網絡小說。在影視劇之外,很多網絡文學都會改編成游戲。
慈文傳媒在2015年《花千骨》熱播之后,推出了同IP游戲,正在熱播的《楚喬傳》,慈文傳媒也推出同名游戲。在年報上,慈文傳媒2016年游戲收入同比增長475%。
慈文傳媒董事長馬中駿將游戲作為慈文傳媒業績不斷提升的一個重要原因,并視為公司多元化的一個途徑。他認為,跟著熱點IP做游戲,換代快,但是試錯成本低。
從近期的一些跨界案例來看,影視和游戲的界限從公司的層面而言,越來越不明顯,雙方都在涉足對方的領域。
2016年1月,以影視為主的完美環球(現更名為“完美世界”),并購同體系內的游戲為公司完美世界,同年又注冊并控股了百度文學。
對于百度出售旗下的文學業務,王裕仁認為是百度的一個“敗筆”,對完美世界而言,則是一筆好生意。影游為主的完美世界,需要更多的IP資源,網文則可以提供這些。“此外,買下行業老二,也有利于增強其吸引力,在作者和人才方面,都更有利于和第一名抗爭”。
版權之戰
伴隨著網絡文學的興盛,“抄襲”的質疑也如影隨形,《甄嬛傳》《花千骨》等知名熱播劇,都曾面臨“抄襲”的質疑。
《中國新聞出版廣電報》7月發文稱,網絡文學的抄襲分為兩種,一種是直接的復制粘貼,比如一個作者不擅長故事中的人物、環境描寫,就將其他文章中的這類描寫復制粘貼到自己的故事中;另一種抄襲是所謂的“中翻中”(把中文翻譯成中文),即看其他作者作品的情節很好,就將這個情節復述到自己的作品中,形成具有“獨創性”的表達。
王裕仁表示,按照目前的知識版權保護法,對于第二種抄襲行為,想通過法律手段勝訴很難。
“我們也幫助一些作家進行維權,但是很多最后都不了了之。”王裕仁稱,還面臨一個難題是,就算證明了小說是抄襲,而電視劇、游戲改編,有的會被認為是二次創作,維權則更難。
掌閱科技的招股書顯示,閱文集團所屬公司上海玄霆,于2016年8月起訴掌閱科技和杭州趣閱不正當競爭。稱閱文集團旗下起點中文網作者“發飆的蝸牛”將其作品《星武神訣》的著作財產權及轉授權授予杭州趣閱,掌閱科技獲得授權在其數字平臺上傳播了這一作品。上海玄霆要求后者停止使用“發飆的蝸牛”進行虛假宣傳的不正當競爭行為,并予以賠償。
不過,上海市浦東新區人民法院未支持上海玄霆的訴訟請求。法院認為,“發飆的蝸牛”作為筆名,屬于作者所有,當其他人侵害合法權益時,只有作者本人可以向法院提起訴訟,上海玄霆的主張沒有依據。
2016年7月,閱文集團下屬兩家公司,因為掌閱科技使用“常舒欣”姓名及商業標識的不正當競爭行為,向法院提起訴訟。掌閱科技招股書顯示,該案在招股書簽署之日尚未正式開庭。
公開資料顯示,“常舒欣”2013年簽約閱文集團下屬的創世中文網,此前熱播的網劇《余罪》的小說系其創作。
■ 案例
“百億市值”閱文的隱憂
2017年7月4日,騰訊旗下閱文集團向港交所遞交招股書。
閱文集團在其招股書中稱,截至2016年末,其有530萬位作家,840萬部文學作品。2016年1月的月活躍用戶總數為1.75億名。按照百度排名,2016年,中國的10大最高搜索率網絡文學作品中的9本來自其內容庫。上市時,公司的預期市值將超過100億港元。
IP業務前景成“未知數”
2016年,閱文集團營收約26億元,并實現盈利,凈利潤為3040萬元,而2015年則是虧損3.5億元。
在這個各方資本覬覦的網絡文學市場,閱文集團也感受到競爭的壓力。
閱文集團稱,隨著中國網絡文學產業的不斷發展,“競爭對手可能會被更大型、更成熟或財力更雄厚的公司收購、獲得投資或訂立其他戰略或商業關系,從而獲得比我們更大的財務、營銷、許可及開發資源。”
此外,雖然閱文集團在研究報告中揭示了改編市場的巨大潛力和規模,但是閱文集團也提醒,公司無法保證未來該顯著增長可持續或者完全實現,無法準確預測市場對公司的內容改編產品的反應,“知識產權業務可能無法成功”。
招股書顯示,2014年至2016年,閱文集團知識產權業務收入分別為1210萬元、1.63億元和2.47億元,占其當期總收入的比例分別為2.6%、10.1%和9.7%。
能否“留住作家”成隱憂
金色傳媒總裁王裕仁王裕仁認為閱文集團類似一個“超市”,擁有很多版權和網絡作家,出售內容和版權。但在目前一家獨大的情形下,也存在著隱憂。
“一批在閱文的平臺上出了名的作家,合約到期后,是否會和閱文集團續約,存在未知數。”王裕仁認為,“如果留不住知名的作家,對于閱文集團將是一個損失。”
閱文集團在招股書中警示風險:公司主要依賴作家,特別是知名作家創作原創文學作品帶動瀏覽量及相關交易。
閱文集團稱,它既無法控制簽約作家在合約期內的生產率或其作品的質量,也有可能出現作家外流,對增長前景造成重大不利影響。競爭對手可能向簽約作家提供公司無法比擬的更具競爭力的有利條款。
慈文傳媒董事長馬中駿表示,他們公司就和一些離開閱文集團平臺的網絡作家有過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