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行支付結算司近日下發《關于支付機構撤銷人民幣備付金賬戶有關工作通知》，要求支付機構在2019年1月14日前撤銷人民幣客戶備付金賬戶。

　　這一通知預告了第三方支付獲取備付金利息的時代終結。對于該通知的背景，一家第三方支付公司中層告訴時代周報記者，鑒于該通知的內容跟之前的“114號文”基本吻合，可能存在某些公司繳存進度未達到監管要求的情形。

　　中泰證券研報指出，未來利息收入將消失，“吃利息”模式將終結，支付機構的盈利模式有待調整。

　　在第三方支付行業，支付寶和財付通壟斷了60%的交易量。支付寶方面回復時代周報記者稱，作為一家科技企業，支付寶從來沒有考慮過將備付金作為自身的主要收益來源。財付通方面坦承，備付金交存央行，支付機構會損失一些利息收入，加上不斷上漲的銀行手續費成本總量，確實會帶來相當大的成本壓力。

　　靴子即將落地

　　支付機構的客戶備付金，是指客戶在支付機構開立虛擬賬戶，然后充值在里面的資金。這部分資金最終歸屬權是客戶，但已交付給支付機構，類似“商業信用”或“預付款”性質，并不屬于支付機構的自有財產。

　　備付金曾經是第三方支付機構的“香餑餑”。數據顯示，2017年初，備付金利息收入在支付機構總收入中的占比達到9.52%，其中預付卡發行與受理機構這一占比達到22.24%，網絡支付機構和銀行卡收單機構占比分別為11.26%和1.81%。

　　據艾瑞咨詢統計，我國第三方支付交易規模從2011年0.1萬億元增長到2016年58.8 萬億元，預計2019年規模達到229萬億元。

　　由于客戶付款和商家收款之間存在著時間差，因此支付機構賬戶里的備付金累積起來就會形成一筆沉淀資金，支付機構將這筆沉淀資金存入商業銀行之后就會獲取一定的利息收入。按照年化3%左右的協議存款利率計算，實現100%交存后，支付機構利息收入較之前將減少約150億元。

　　6月29日，央行發布《中國人民銀行辦公廳關于支付機構客戶備付金全部集中交存有關事宜的通知》，該文件被業內稱為“114號文”。據“114號文”，自2018年7月9日起，將支付機構備付金集中交存比例逐月提升，到2019年1月14日實現100%集中交存。交存時間為每月第二個星期一，交存基數為上一個月客戶備付金日均余額。

　　截至2018年5月末，央行資產負債表“非金融機構存款”項目（該項目即為支付機構交存央行的備付金存款）余額為5009.23億元，按照當時執行的備付金50%的交存比例測算，支付機構備付金規模已超過1萬億元。

　　事實上，該政策之前已有鋪墊。2017年12月，央行即發布《中國人民銀行辦公廳關于調整支付機構客戶備付金集中交存比例的通知》（以下稱“248號通知”）。“248號通知”規定，2018年1月集中交存比例為20%，2–4月按每月10%逐月提高，至2018年4月調整到50%左右。

　　在集中存管工作啟動前，按照2013年6月公布的《支付機構客戶備付金存管辦法》（以下稱為《辦法》）的規定，一家支付機構可以在多家銀行開立賬戶（包括三種類型賬戶），然后把客戶備付金存在這些賬戶里。

　　不過，部分第三方支付機構對備付金上下其手，造成了較為惡劣的社會影響，亦導致部分第三方支付機構牌照被吊銷。2015年下半年，浙江易士和廣東益民分別成為第一家和第二家被央行處罰注銷支付牌照的支付公司。2016年1月，上海暢購成為央行注銷支付牌照的第三家支付公司。

　　據央行官網信息，上述三家第三方支付公司均惡意挪用備付金。其中，上海暢購造成風險敞口達7.8億元，涉及持卡人5.14萬人；廣東益民造成風險敞口達6億元；浙江易士挪用備付金5420.38萬元。

　　備付金挪用案件時有發生，顯示出對備付金的安全管理仍有漏洞。并且，由于銀行渴望存款，不僅讓支付機構存在較強的議價能力，往往在存款營銷上處于“乙方”地位，存在“乙方監管甲方”的現實窘境，嚴格程度不夠。

　　此外，備付金存款利息歸屬不明。行業慣例是歸屬于支付機構，但仍有爭議。在2011年版的征求意見稿中，備付金利息已經明確定下支付機構九成、存管銀行一成的分配比例，但2013年《辦法》發布后，這一條卻被刪掉了。

　　截至2018年10月，支付機構存放央行備付金總額為9957億元，以85%的繳存比例計算，全行業備付金總額約在1.17萬億元。以支付寶和微信的市場份額估算，兩家機構產生的備付金應該分別在6000億元、4000億元左右。

　　實際上，早有因備付金繳存未達標受到處罰的先例。譬如，寶付網絡曾遭行政處罰并罰款10萬元，原因之一便是寶付網絡2017年4–6月實繳貨幣資本與客戶備付金日均余額的比例低于10%，違反了《非銀行支付機構網絡支付業務管理辦法》第三十條的規定。

　　從寶付網絡招股說明書披露數據看，2016年備付金利息收入3410萬元，占其營收的7.7%，占其凈利潤的23%。事實上，寶付網絡還不是最依賴備付金收入的第三方支付機構。從匯付天下披露的數據看，其2017年備付金利息收入6160萬元，占其營收的3.57%，占其凈利潤的45.86%。

　　根據公司官網和招股說明書，匯付天下業務主要是支付服務和金融科技服務兩大板塊，其中支付服務業務為公司的主營業務，并且 2015–2017年的占比在逐步提升，2015 年支付服務占比為86.2%，2017 年占比增為94.0%。

　　匯付天下自上市以來，股價大幅跑輸恒生指數。招銀國際研報指出，匯付天下股價的大幅下跌主要是由于市場憂慮其P2P相關業務將受到行業大規模危機的影響，以及提高客戶備付金集中存管比例對其盈利能力造成的影響。

　　據中泰證券分析師戴志鋒測算，提高備付金集中存管比例將直接影響支付機構的收入。從影響程度來說，預付卡的發行與受理的影響最大，其次為互聯網支付和移動支付，最后為銀行卡收單。

　　“雙寡頭”格局難撼動

　　安信證券分析師褚海濱認為，第三方支付行業的格局可以用“2+1+N”來概括：支付寶、財付通壟斷60%的交易量，為行業兩大巨頭；中間還有銀聯；此外就是N個擁有第三方支付牌照的公司。根據中國人民銀行公布的數據，目前國內擁有第三方支付牌照的企業共238家。

　　對于備付金100%繳存疊加“斷直聯”帶來的影響，業內存在不少爭議。有觀點認為，此前與銀行直連的平均費率通常在千分之二至千分之四。大型支付機構的議價能力更強，小型支付機構則相對弱勢，因此就成本節約而言，網聯的出現對中小支付機構更為有利。

　　不過，更多機構傾向于“強者恒強”。

　　中泰證券研報指出，支付機構的盈利模式有待調整。“吃利息”模式終結，未來利息收入將消失。支付業務本身利潤較薄，只有做大規模才能盈利，預計行業集中度將繼續提升。

　　國元證券研究員常格非指出，利息收入是此前支付機構的一大收入來源，未來備付金將按照一定比例交存至指定機構專用存款賬戶，該賬戶資金暫不計付利息，由央行監管，這將促使支付機構加速模式創新，拓展新的收入來源。

　　網聯平臺的建立，也將各家支付機構重新拉回到同一起跑線，有助于打造有序競爭的市場格局。但綜合來看，短時間內支付寶、財付通的行業雙寡頭模式仍將延續。

　　支付寶方面回復時代周報記者稱，備付金繳存有利于行業的健康穩定和可持續發展。從成立之初開始，支付寶一直主動對備付金進行嚴格存管。作為一家科技企業，支付寶從來沒有考慮過將備付金作為自身的主要收益來源。目前，支付寶已經按照監管要求如期完成相關存管工作，下一步將繼續按照要求逐步交存。

　　據廣發證券分析師陳福測算，2016年、2017年螞蟻金服稅前凈利潤為29.07億元、131.89 億元。2017 年支付連接占比54%、金融服務占比11%、技術服務占比34%。

　　螞蟻金服正在努力拓展其非支付收入。據螞蟻金服2018年版最新融資報告書預測，2017–2021年，螞蟻金服營收年復合增長率將達40%，其中技術服務收入占比將提高至65%；而金融服務收入占比下降至6%。螞蟻金服未來的營收結構中技術服務業務占比最大，支付、金融服務占比逐步縮小。

　　陳福認為，以上監管要求對螞蟻金服既是挑戰，也是機遇。成本費率提升、監管要求提高對于規范發展、具有規模效應的大型企業來說，是提升市占率的過程。

　　財付通的情況與支付寶頗為類似。財付通方面回復時代周報記者稱，備付金交存央行，支付機構會損失一些利息收入，加上不斷上漲的銀行手續費成本總量，確實會造成相當大的成本壓力。盡管如此，依然大力支持央行對備付金的統一管理和規范，也會盡一切努力確保用戶便捷的支付體驗。

　　廣發證券分析師楊琳琳認為，受備付金集中交存影響，騰訊控股支付及云服務等其他業務毛利率環比下降2.1個百分點至22.8%。根據測算，備付金集中交存對支付業務收入影響不大，對毛利率有所影響，預計下半年和明年毛利率會有所下降，而毛利潤有望維持平穩略增。

　　流動性受沖擊不明顯

　　伴隨著第三方支付交易量的猛增，對于整個金融市場的影響亦開始凸顯。“114號文”的出臺，甚至給金融機構帶來了流動性趨緊的預期。

　　2017年6月，央行資產負債表開始公布“非金融機構存款”科目，根據央行官方公布的信息，該科目主要就是支付機構交存人民銀行的客戶備付金存款。進入2018年以來，這一指標一路飆升，從2017年不到1000億元，快速上升到2018年3月的3157.52億元，短短一個季度增長2倍。

　　為什么這一指標會突然出現如此劇烈的變化呢？華創證券研報指出：一方面，與在線支付的飛速發展有關；另一方面，更為重要的原因是，2018年2月起央行上調了支付機構備付金集中繳存比例。

　　東北證券研報指出，備付金繳存在一季度末回抽流動性大概2200億元，也是諸多金融機構高估一季度末超額存款準備金率大概0.2個百分點的重要原因。

　　中泰證券研報指出，政策出臺之初，監管部門就表示100%集中存管是目標，比例上調的過程分步實施，給予足夠的時間緩沖。綜合考慮節前因素并根據具體情況靈活開展公開市場操作，該政策落地對銀行體系流動性影響較小。

　　國信證券分析師王劍認為，在不考慮其他貨幣政策操作的情況下，繳存后銀行的超額準備金率是下降的。 從具體數字上看，截至今年10月末，該科目金額為9956.91億元（去年底才994.9億元），即有這么大金額的客戶備付金已完成集中交存。如果將該筆金額計入M2（去年同期也按此調整），那么10月末的M2同比增速將會從8%變成8.5%。

　　不過，王劍亦認為，備付金大部分已實現交存，后續進一步交存帶來的影響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