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守太寬河
保護區內活躍著華北豹、原麝、紅腹錦雞等珍稀動物,監測是他們的工作內容之一。
巡山、科考、管護、艱辛、有危險,更有溫暖,張晨光夫婦帶著他們兩歲的孩子生活在這里,以山為家。
張晨光的額頭上冒出了汗珠,緊張又興奮的眼睛不自覺地睜大。眼前這頭布滿黑色環斑的華北豹,尾巴高高翹起,低著腦袋,不緊不慢地踱著步,而那雙“高冷”“漠然”的眼睛,卻死死盯著面前的“獵物”,像是隨時要撲將過來。好在兩者之間隔著一層屏幕。
盡管這是發生在去年5月的事情,但張晨光依然記憶猶新。
27歲的張晨光,2015年進入太寬河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柳仙洞管護站工作。妻子李曉娜和他是大學同學,一路追隨愛情而來,兩人在同一個管護站工作。
“我的責任區,起碼要一周左右才能巡完一遍”
張晨光鋪開一張地圖,那是保護區自制的圖。上面是保護區的范圍,跨山西省運城市夏縣、平陸縣、聞喜縣,呈現出三角形狀。
在西南、西北的一條線上,有一些華北豹的頭像。張晨光說,“這就意味著這條線上經常出現華北豹,而我們去年發現的華北豹則在東北這條線上,為我們了解華北豹的行蹤提供了新的方向。”
華北豹是國家一級重點保護動物,常年活動在深山中。山里的人說,華北豹性情兇猛,以野豬、野兔等為食,一個地方有華北豹,意味著這個地方的野生動物食物鏈是完整的。
山西是華北地區擁有野生華北豹數量最多的省份。“表里山河”的山西,西跨呂梁,東倚太行,還有中條山橫臥,高山大川、密林叢生,為華北豹提供了充足的食物來源和藏身場所。
太寬河保護區就屬于中條山系,西接呂梁山,東達太行山,山勢險峻、林木繁密,大量珍稀野生動物在此繁衍生息。
打小就在夏縣長大的張晨光,對這里的一草一木特別感興趣,“尤其是聽老人們說遇到華北豹的故事,總會覺得興奮”。
“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來之前并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畢業于山西林業職業技術學院的張晨光,一開始報名的單位是中條山國有林管理局,后者地跨山西三市十縣,除了局機關科室,還下設十多個林場、保護區。因此,他來之前并不知道自己會被具體分配到哪里,甚至來了才知道,“林場”和“保護區”差別很大,前者以造林和經營為主要業務,后者則是以保護和研究為主要目標。
夫妻倆各負責一個責任區,每人一道梁,每天走六個鐘頭,一周才能走完。張晨光負責的馬家廟責任區是離管護站最遠的,堪稱無人區。前兩年,張晨光兩口子每天的任務,就是騎著摩托車巡山,確切地講,是騎著摩托車到了梁下,然后徒步上山,“第一天走一道溝,第二天翻一道梁,我的責任區,起碼要一周左右才能巡完一遍”。
熟悉工作后,保護區的野外科考調查隊向他發出了邀請。這個隊伍的職責,就是在管護的基礎上,在一定時間段里專門從事某項研究。研究項目中,就有讓張晨光神往已久的華北豹調查。
“自己安裝的攝像頭拍到了華北豹,為研究提供了新的方向,特別驚喜”
每隔一段時間,張晨光就會有一項重要任務——去山上取內存卡。
“一臺紅外相機的內存卡16G,雖然不大,但因為是感應到動物后才開始拍攝,所以每隔兩個月我們才去取一次。”張晨光說,野外調查隊的固定工作內容之一,就是安裝和定期查看紅外相機,“當紅外相機感應到有動物出現,就會拍照,同時拍攝10秒鐘的視頻。我們定期去,一方面是為了更換電源設備,另一方面是為了查看有沒有拍到珍貴鏡頭”。
華北豹的習性是遠離人居、道路。每次翻山越嶺地去安裝、取卡,都要開兩個小時車,再爬三個鐘頭山。
不過,張晨光每次都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要現場查看照片。但此前每次,他都失望而回,“絕大多數是一些野豬、野兔的照片”。
期待中的那一幕終于在去年降臨:5月的一天,取出內存卡,他快速滑動照片,一個黃毛黑斑的背影突然映入眼簾,他趕忙往回翻看,確認是華北豹。
“自己安裝的攝像頭拍到了華北豹,而且這條線路此前并沒有華北豹出現,為研究提供了新的方向,特別驚喜。”張晨光說。
根據相機記錄,這頭華北豹出現的3分鐘前,一群野豬剛剛路過。“華北豹是追著獵物跑的,你看它們跑過的路,其實是一條‘獸道’。”順著張晨光手指的方向,依稀可以看到一條幾十厘米寬的小路,小路的草比周圍都要低。“我們安裝紅外相機的時候,就注意選擇這種獸道旁的樹,而且為了更清楚地拍攝珍稀動物,高度不能高于80厘米。”張晨光說,除此之外,有水源的地方,也是他們的重點拍攝區域。
目前,太寬河保護區有100余處紅外相機,近兩年共拍攝野生動物照片28000余張。在鏡頭中,華北豹、原麝、紅腹錦雞等珍稀動物悉數在列。
太寬河保護區管理局局長楊于軍說:“經過調查隊比對分析,太寬河保護區目前有華北豹10只左右。華北豹在太寬河保護區的活動范圍,占整個保護區面積的80%以上。”
“你看這風景多好,不是嗎”
“別碰它。”張晨光一聲疾呼,幾乎刺破了山林里的迷霧。
他指著記者身旁的一棵樹說:“這是漆樹,很多人碰了樹液會過敏,嚴重的會暈厥。”他張開手,拇指中間正在潰爛,“我這手就是不久前巡山時,下坡路跑了三四步沒剎住,抱到一棵漆樹上,不小心給沾上了”。
記者有些發怵,問他的手快好了沒。他笑了笑:“早著呢。”妻子李曉娜假裝嗔怒,言語中卻滿滿愛意:“還嘚瑟。”
李曉娜想起了兩年前的一個雨天,張晨光早上8點出門巡山,到下午5點了電話都沒有撥通。反常的狀態,讓李曉娜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發了瘋般地不停撥電話。直到晚上,張晨光才進了家門,身上全是泥。“山上是石子路,他騎的摩托車胎爆了,自己也差點翻進溝里。山里沒信號,他只好推著車走到村里讓人幫忙修。”李曉娜的聲音低了下去。
如今,兩人已經有了一個兩歲的男娃兒。娃的名字叫“湯圓”,肉嘟嘟的小湯圓眼睛忽閃忽閃,甚是可愛。小孩子不好帶,兩人輪流看娃,今天丈夫上山巡護,妻子就留在管護站看孩子;妻子工作的時候,丈夫就抱孩子逗笑。
管護站就是他們的家。干枯灰色的樹枝最密處,總能閃出幾只渾身鮮艷的紅腹錦雞,讓湯圓興奮地尖叫起來。
近幾年,管護站里裝了熱水器,有了無線信號,條件大為提升。盡管如此,和同學們相比,常年寄居山中的兩口子還是覺得有些虧欠孩子。李曉娜甚至去夏縣縣城問過英語早教班的價格,“一年得1萬多,哪怕貴一點,也不想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兩口子一個月加起來收入6000塊錢,雖然不高,但在山里也沒什么花銷,都能攢得住。但最終還是沒有報名,因為高山阻隔,從管護站去縣城的距離,要一個鐘頭左右。“等娃大一點再說吧。”李曉娜說。
“后悔嗎?”這個問題問出后,記者自己倒有些后悔。
李曉娜雙手捂住了臉,肩膀有些顫抖,張晨光在旁輕輕地拍著妻子的背。
快到中午,濃霧即將散去,太陽穿過密林,照在太寬河上。頓了頓,張晨光說:“你看這風景多好,不是嗎?”(作者 喬 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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