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官招嫖爆料人:跟蹤他到50歲 怎么也逮住一次
人物素描
1959年出生的陳玉獻看起來只有40歲出頭,個頭不高,微胖,穿著一件T恤,說一口帶有滬語的普通話,更像一個精明健談的出租車司機。
在記者眼中,祖籍四川、在上海出生長大的老陳既具備上海人典型的精明——思維縝密、耐心細致;又有股川人的倔強——心氣高、不輕易“認栽”服軟;而十幾歲就開始闖蕩的他身上還有種江湖氣——隱忍經年、出手刁鉆,甚至有些“不擇手段”……
傲氣
“不是因為賠錢,是咽不下一口氣”
半年以來,老陳如同幽靈,跟隨著上海法官,出入各大酒樓、歌廳以及豪華會所,記錄下一段段燈紅酒綠的隱秘生活。
8月1日,他從長達100多個小時的錄像證據中,將上海高院趙明華等法官去酒樓吃飯、唱歌及度假村接受異性陪侍的場景,剪輯成8分鐘視頻發布到互聯網,立即掀起軒然大波。
8月7日晚,在上海閘北區延長中路775號如家快捷酒店5樓的辦公室里,他接受了本報專訪。之前他接受采訪時自稱倪培國。在接受華商報采訪時,他坦承自己姓陳,生于1959年,祖籍四川達縣。不過對自己的名字卻仍然含糊其辭。
他向記者展示四川地震災區金花鎮贈予他的榮譽證書時,無意中露出上面的名字是陳玉獻,與樓下柜臺后的工商資料上企業法人代表名字相符。經保安和服務員證實,接受采訪的爆料人就是陳玉獻。
陳玉獻自稱1976年高中畢業,1979年就開始經商,很快就做得風生水起,早在1989年就買了上海第15臺大哥大(手機),1993年就買了奔馳。記者查證,1993年,他還曾通過上海隆昌針織服裝有限公司賬戶,分2次支付85萬元現金購買別墅一幢。
2010年3月,上海恒奔裝飾公司老板顧國相將陳玉獻起訴到法院,要求判令支付酒店裝修工程款7285468元,以及由此產生的利息及違約金。這起案件經過一審、二審,最終判陳玉獻支付顧國相人民幣820萬元。
按照陳玉獻的說法,涉及經濟糾紛的如家加盟酒店共有80個房間,整個建筑面積為2000平米,實際裝修面積約1600平米。所有裝修標準都是嚴格按照如家總部要求的材料,總價不應該超過500萬元,但顧國相給出的決算卻達到了1100萬元。
陳玉獻說,法院先是以顧國相的公司無資質為由,認定所簽協議無效,然后卻以工程驗收合格為由,又判定顧國相結算工程價款合理。況且法庭所指定的審價公司在沒有到場的情況下,就出具了審價報告,他認為這明顯是“一邊倒”。陳玉獻認為,顧國相從簽訂工程協議之初就給他下了一個很大的“套”,而法院指定的審價公司也是“連環套”中的一個環節。
陳玉獻花費很大氣力多次跟蹤顧國相和訴訟案中顧的代理律師趙海江,結果讓他血涌上頭:顧國相的妻子叫趙某華,律師趙海江系趙某華的胞弟,趙海江的一個堂兄就是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委員、民事審判第一庭副庭長趙明華。
此時他得出結論是,顧國相利用協議中文字游戲事先“下套”,然后將自己起訴到法院,由其小舅子趙海江擔任代理人,再由堂兄趙明華從中運作,最終讓他輸了官司賠了錢。“他們有法官和律師聯手,有自上而下、自左而右的法官勾串通結,趙明華更是家族式操作。”他說,這一伙人,全上海都能搞得定。
“我現在也不缺錢,錢對于我就不是問題。”陳玉獻說,1997年他與天津人做生意,對方欠他260萬貨款,結果他自認倒霉,因為對方虧損已經快倒閉了。而這一次,他咽不下的是那一口氣。“我這么聰明的人都被你玩了,那么好,大家就玩一玩吧。”陳玉獻堅信,自己之所以被人玩于股掌之間,完全是因為趙明華。陳玉獻說,“他利用法律權力敲我的錢,我就利用共產黨的紀律敲他的腿。他設套讓我掉下去,然后蓋子一蓋,玩弄我的人格,那我還不把他的腿敲掉?”
精明
“我身價比他高,采取暴力不劃算”
有人評價,陳玉獻具備上海人典型的精明。賣掉住房之后,陳玉獻便開始實施他的報復計劃。但他的“復仇”并非刀下見血式的打斗,因為“我的身價比他高,我有老婆和兒子,如果我采取暴力把他打殘廢,我還得承擔刑事責任,不劃算嘛。”
上海法官集體嫖妓視頻發布后,在網民中引起極大轟動。有人將這種方式總結為“上海風格”:一,受冤枉不上訪不上吊不去機場不喊炸;二,接受判決賣房還錢尊重法制;第三,膽大心細起疑跟蹤不胡來;四,沒有鐵證不亂告;五,敵情重大順藤摸瓜一網打盡;六,面對組織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也有人將他歸納為“有錢、有閑、有毅力、有方法、有手段、有技巧”。對網友的贊譽之詞,坐在辦公桌后的陳玉獻只是嘿嘿一笑。
“以前我總是想著怎么把生意做好,但后來我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考慮怎么搞他,我70%的精力都放在這一件事上了。”那段被8月1日公布到網絡上8分34秒的視頻,是由翻拍于多個監控視頻畫面組成,記錄了從6月9日17點52分起到次日9點30分止,5名男子“吃請”、“挑選小姐”、“小姐進入房間”、“小姐離開房間”、“官員下樓乘車離開”的關鍵過程,畫面中用畫圈的方式,標注了人物的姓名及身份。視頻最后有兩家夜總會地址等信息,稱趙明華經常出入,并附有一段趙進入某夜總會的錄像。字幕說明為,“今年3月19日21點30分,趙進入夜總會帶走一名女子。”
“這段視頻折騰了我兩天,我要把它編成一個好看故事。”陳玉獻承認,在當晚視頻中,原本沒有小姐挽著趙明華,他就把另一次挽著小姐的畫面剪輯進去。陳玉獻說,他以在會所丟失東西為由,用兩根香煙換取保安的允許而拍攝。但這種說辭受到質疑,有網友懷疑他是買通會所相關人員獲得。但無論如何獲得,隨后紀委的調查結果證實,這段視頻所記錄的內容是真實無誤的。
在采訪中,陳玉獻反復強調是自己一個人跟蹤,整個過程并沒有幫手。但隨后記者發現,他所用的微博賬號“公平公正比陽光還溫暖”在8月7日晚8時左右連續發布兩則微博,而這期間正是他面對面接受記者采訪,無暇進行電腦和手機操作。
陳玉獻說,渉嫖視頻拍到民一庭庭長純屬意外,原本他的跟蹤目標只是市高院民一庭副庭長趙明華,沒想到結果一窩端掉了4名法官。
倔強
“跟蹤他到50歲,怎么也逮住一次”
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是陳玉獻留給記者的另一個深刻印象。他承認,自己耗費了一年時間跟蹤趙明華。一年下來,僅留存有價值的視頻就達100多個小時。陳玉獻說,上訴被駁回后,他帶著40多員工四處上訪,最多時曾安排90多人去上海高院門前靜坐,但最終沒有一點結果。于是他選擇了進京,與來自全國的上訪者一同排隊,提交資料,然后被勸離回家。
耗費了30多萬元之后,他漸漸明白,一直自以為與眾不同的他,與周圍目光呆滯的訪民無異。“上訪走到死胡同了,走不通了。因為所有的信訪最后都歸攏到上海市高院。你想讓老子處理兒子,可能嗎?”
于是他下定決心,直接跟他們干。在這個過程中,他掌握了趙明華有4套住宅,還有一個關系曖昧的女子。但他總覺得還不足以打垮這個對手。
法官趙明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個幽靈般的人物隨時可能出現在他的前后左右。陳玉獻說,他購置了各種隱秘的拍攝器材,輪流換開著四輛車去跟蹤趙明華,有次曾在消防通道蹲守5個小時。陳與趙兩人曾多次并肩而立,只是一個心明如鏡,另一個卻茫然不覺。
雖然在跟蹤趙明華的過程中屢次無功而返,但陳玉獻多次發現對方嫖娼已成習慣,這讓他更加堅定了信心。“我摸準了他的規律,知道他好嫖女人、好喝酒。于是我就想,他今年47歲,還有13年才退休,我即使跟蹤他到50歲,3年內怎么也得讓我逮住一次啊?”
陳玉獻接受本報采訪時,另外提供了一段自己拍攝的視頻。在這段標注為4月8日的視頻中,當晚17點30分發現趙明華從上海高院駕車駛出,17點55分到達延安西路某會所。19時41分,陳玉獻撥打110,舉報上海市高院民一庭副庭長趙明華在此嫖娼,結果因律師胡某出面頂包,駕駛趙明華的車輛一走了之。
“我進去查到了他們的消費單,消費超過1100元肯定就是嫖娼,因為600元是洗澡的錢,剩下的500元就是搞女人。”陳玉獻說。
江湖氣
“上半年我運旺,必須6月底把他做掉”
采訪中,陳玉獻還講述了他年輕時一段經歷:在江蘇太倉開紡織廠時,一個安徽人來跟他講,以后每個月都要送來30噸煤。他好言答復說,我又不是發電廠,一噸兩噸煤還可以接受,價格也好商量。但對方態度很強硬,留下地址扭頭就走。
“當晚我就找了幾個兄弟去了他那,幾個巴掌就搞定了他。”陳玉獻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要不講道義,那咱們就黑吃黑。這種頗具江湖風格的做派或許正是陳玉獻的另一面。他用弄堂小混混斗毆來形容自己的遭遇:“打官司我栽了,他們這一拳打得我暈頭轉向,但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就狠踢一腳,一腳把他踢死!”
采訪過程中,一位電視臺的記者一直豎著自己的手機。陳玉獻直截了當地說:“把你拍的東西刪了,我知道你們電視記者需要畫面,我可以給你一段視頻,可你不要搞這樣的小動作嘛。我天天偷拍別人,你以為我不懂啊?”
他的加盟賓館裝飾風格也與別家明顯不同,門口放有流水噴泉水景,大廳內供奉著據說從柬埔寨帶回的文關公,每個過道橫梁下掛有中式木格,還會擺設石頭盆景,似乎是按照某種風水格局有意安排。
陳玉獻坦承,他相信風水,也相信時來運轉之說。“我認為上半年我的運很旺,我想做什么都做到了,很難的事情都能做到,全都是利好消息。所以我決定,必須在農歷6月底把他做掉。”陳玉獻說,他把自2011年以來的證據看了一遍,覺得一個釘子砸下去,然后再從下面一敲,“誰想拔都拔不出來。”于是,他8月1日在論壇里發出了兩個帖子,然后第二天又發了上傳視頻的微博,直接@給幾個名人后,很快就達到預期效果。
記者問,經過長達2年的跟蹤,有沒有想過把所獲取的證據交給紀委?“我怎么會交給紀委?有人就會通風報信,他們馬上就會毀滅證據,我不能打草驚蛇。”陳玉獻說。
記者再問,你就不怕他們報復嗎?陳玉獻答:“我安分做生意,正常納稅,誰也休想抓住我的辮子。”8月8日傍晚,微博賬號“公平公正比陽光還溫暖”刪除了之前所有內容,只留下一句“當我無法得到公平公正的時候,我只能選擇自己的方式去尋求公平。很多時候是逼于無奈。到底什么是對什么是錯?”
記者撥打其手機,無人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