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禮“降溫” 為愛“減負”
近5年,中央一號文件連續多次點名“高價彩禮”,從中央到地方,積極推動婚俗改革實驗區建設,“低彩禮”“零彩禮”悄然成風,高價彩禮得到一定遏制,群眾在婚嫁中的支出負擔明顯減輕,摒棄婚嫁陋俗正成為更多人的共識與行動。
高價“禮”變味
今年春節過后,踏上返崗歸途,來自中部地區農村的王先生內心有些焦慮:年過30的他又被家里催婚了。
“在老家,我確實是大齡青年了,可現在找對象、結婚也沒那么容易。”王先生坦言,在當地,男方打算結婚,一般要備好房、車,還要出一筆彩禮。彩禮金額大致20萬元,全部加起來至少六七十萬元。
王先生算了一筆賬:每月打工掙6000多元,一年存下三四萬元。如果僅靠自己打工,很難在短期內攢夠這筆費用。
生在北方某縣城的小劉面臨和王先生類似的煩惱。在小劉的家鄉,彩禮數也在20萬元上下,但當地很多人家有攀比心理。“對男方來說,如果誰家彩禮少,很沒有面子;對女方而言,彩禮越高,就覺得嫁的閨女越厲害。”小王說,正是基于這種心理,彩禮超“行情”的情況并不少見。
很長一個時期,一些地方的彩禮居高不下,甚至出現了越是偏遠山區彩禮越高的怪象。個別地區還流行“萬紫千紅一片綠”“三斤三兩”的說法:前者指1萬張5元鈔票、1000張100元鈔票和1張50元鈔票;后者指三斤三兩的100元鈔票。
高價彩禮讓“禮”變了味。“作為我國歷史上長期存在的婚俗禮儀,彩禮有一定合理性,但‘高價’顯然超出了人們的承受能力。”東南大學社會學系講師趙浩指出,高價彩禮很可能使部分農村家庭“因婚致貧”“因婚返貧”,進而產生家庭糾紛和代際矛盾。
“這是一種陋俗,也是對人的不尊重,與傳統婚禮內含相悖。”清華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彭林認為,“婚禮”的“禮”,是讓人們對結婚有敬重之心,認真對待婚姻。“婚禮是一件嚴肅的事,高價彩禮把這層含義沖淡了。”
高價彩禮為何難治?全國婦聯副主席吳海鷹表示,首要問題在思想觀念,“有些人認為,‘彩禮是女兒身價的標志,彩禮要得少會讓人笑話’。”有關數據也佐證了這一觀點。調查顯示,54.2%的人認為“好面子、隨大流”是索要高價彩禮的第一原因。
農村適婚青年“男多女少”,則進一步抬高了彩禮。江西省宜春市高安市藍坊鎮魏家村村支書魏三忠介紹,嫁到城里的姑娘不少,到村里的卻寥寥無幾。目前,村里適婚青年中約七成都是男青年,面臨一定的“娶妻難”問題。
吳海鷹指出,“媒婆”等婚姻中介從彩禮中“抽成”也助推了彩禮金額走高。記者了解到,一些職業媒人為賺取中介費,慫恿女方父母索要“服裝購置費”“離娘錢”“菜水錢”等,并從高價彩禮中抽成10%甚至更多。
“低”“零”應提倡
前不久,2023年中央一號文件發布,提出“扎實開展高價彩禮、大操大辦等重點領域突出問題專項治理”。這是中央一號文件5年內第4次點名“高價彩禮”。
在江西省全南縣,玉舍村黨支部書記林太金結婚“零彩禮”這件事近日傳開了,打動了不少因高額彩禮而遲婚恐婚的年輕人。
“他多次在村中移風易俗宣講會上說支持‘零彩禮’,這次更以實際行動為村里人樹立了好榜樣!”村民們說。
“我和愛人相戀兩年,都認為,兩情相悅,能一起過好我們的小日子才是最大的幸福。”林太金表示。
“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過得幸福快樂。”林太金的岳母說,“零彩禮”嫁女兒,也是希望小兩口不要因為面子承擔債務,輕裝前行,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幸福美好的生活。
談到最近的婚俗新風,山西省襄垣縣付村村民王科和王靖深有體會。他們是村里第一對“零彩禮”夫妻。
2017年,由于父親重病,王科家里花光積蓄還欠了一筆外債。2019年夫妻倆準備結婚時,正逢縣里大力推動移風易俗。
“過去女方要十幾萬元的彩禮很普遍。”王靖說,但現在農村女性和男性一樣,有工作,能掙錢,況且兩人感情好是彩禮換不來的。婚后,兩人到縣城打拼,如今不但還清了欠債,還有了不少積蓄。
近年來,各地根據中央精神,對彩禮“限高”,“低彩禮”“零彩禮”漸成新風,治理取得一定成效——
河北省河間市,2021年4月至今年1月,全市共辦理新婚登記4726對,其中“低彩禮”“零彩禮”占比88%,每樁婚事花費比從前平均減少7萬元至15萬元;
甘肅省定西市,2022年6月至今,70%的出嫁方彩禮控制在5萬元以內,平均為4.9萬元,比之前下降了10.9%;
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移風易俗條例實施9個月內,制止10萬元以上彩禮528起,彩禮從平均30萬元降至10萬元以內。
河南省寧陵縣倡導彩禮不高于3萬元;寧夏涇源縣明確彩禮不超過6萬元,并逐年下降;山東省沂水縣楊莊鎮提倡不要彩禮或少要彩禮,一般不超過1萬元;江西省萍鄉市建議彩禮不超過3萬元……
很多地方還開展形式多樣的活動,為高價彩禮“降溫”,為愛“減負”。河南省杞縣連續多年舉辦新風尚集體婚禮。一對參與過集體婚禮的新人說:“我們的婚姻沒有高價彩禮的困擾,也沒有細枝末節的煩瑣,有的是余生白首、細水長流。”
江蘇省東臺市緊抓重點人群,建立公職人員婚前廉政談話、操辦婚嫁事宜報告備案、違規操辦婚嫁事宜歪風查辦三項制度,引導黨員干部帶頭做到婚事新辦、簡辦、廉辦。
共建文明鄉風
陜西省寶雞市金臺區大槐樹村村民張盼至今仍記得,自己曾因彩禮發過愁。根據習俗,彩禮金額一般在12萬元至15萬元之間。后來多虧當地紅白理事會的調解、勸說,彩禮降至6萬元。
政策的不斷落地實施,使高價彩禮在部分地區得到抑制,婚事花費也大幅降低,但高價彩禮在一些地方仍不同程度存在。如何建立治理高價彩禮的長效機制?
西安交通大學公共政策與管理學院教授靳小怡認為,對高價彩禮的治理應是綜合性的,既要從婚宴、彩禮金額的規定性政策入手,也要在促進家庭和諧、保護女性權益、樹立正確的奮斗觀與愛情觀上下功夫。
吳海鷹表示,要廣泛開展移風易俗宣傳教育,培樹一批群眾身邊自覺抵制高價彩禮的家庭典型,并大力宣揚“不要彩禮要幸福”“婚后共同奮斗”的婚戀觀,形成抵制高價彩禮的強大輿論氛圍。她還建議制訂具體約束性標準,鼓勵有條件的地方出臺相關地方性法規。
“鄉村的情況非常復雜,不能一概而論,需要進行廣泛而深入的調查研究。”趙浩說,“天價彩禮”,或與村里男女比例失衡有關,或與養老關系密切,“我們只有找到每個地區高價彩禮盛行的具體原因,才能真正解決它”。
“在經濟欠發達地區,經濟來源比較少,彩禮起著家庭經濟保障等多重作用。”中國社科院社會學研究所副研究員馬春華指出,要重視高價彩禮背后的經濟邏輯,建議進一步縮小城鄉差距,推動養老、就業和醫療衛生等公共服務均衡化,減輕家庭經濟負擔。
“要優化服務舉措,完善相關激勵機制。”吳海鷹建議:搭建公益婚介平臺,為未婚男女提供免費婚介服務;完善婚嫁新風禮遇激勵機制,為“低彩禮”“零彩禮”者提供集體婚禮、免費體檢、創業擔保貸款等暖心支持服務;支持村委會繼續用好“紅黑榜”“積分超市”等治理方式,激發村民參與鄉風文明建設內生動力。
“治理高價彩禮,需要我國傳統婚禮道德精神的回歸。”彭林認為,高價彩禮盛行反映了部分家庭精神文化的匱乏。他相信,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全面推進、人們對中華優秀婚姻家庭文化有更多的認識和了解,高價彩禮等婚嫁陋俗終會得到全面有效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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