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創業公司倒下的128小時
今年3月份創立的考拉班車,在滴滴等巨頭的陰影下飛速發展。但隨著股市震蕩,資本市場迅速迎來了寒冬,各大投資機構陷入恐慌,張敏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危機。
本文源自拉勾網。
他們都很優秀,希望大家溫柔相待
考拉班車的HR總監劉博,把5804K大小的簡歷壓縮包,發給拉勾網的人力主管sherry,是在9月18日晚上10點。這個壓縮包中,有27份簡歷,是考拉班車項目被滴滴業務合并之后,必須告別的員工。
稍早一些時候,這個被同事們稱作“博爺”的27歲人力資源負責人,在互聯網圈的的幾個HR微信群里,分享了這個壓縮包,希望同行收納他們。
“他們都很優秀,有很強的戰斗力,希望大家各取所需,溫柔相待。”劉博在微信群里說。
遽變降臨是在2015年9月8日,周二,中午。劉博看到考拉班車的CEO張敏靜靜地站在創新工場的辦公室里。當時陽光從窗外涌入,劉博看見張敏身子有些顫抖,他心里有了不祥的預感。然后他看到身高175CM的女CEO轉身穿過五十多個黃白相間的工位,走出了視野。
時間退回到七月下旬。今年3月份創立的考拉班車,在滴滴等巨頭的陰影下飛速發展。但隨著股市震蕩,資本市場迅速迎來了寒冬,各大投資機構陷入恐慌,張敏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危機。
張敏的眉宇間有些舒淇的味道。2009年,張敏加入創新工場,在李開復的培養下擔任產品助理。2015年初,北京地鐵漲價,但乘坐體驗沒有任何改善,張敏看到巴士服務的商機,創辦考拉班車。現在,她的考拉走到了盡頭。
過去的兩個多月里,張敏找遍了所有可以想到的投資人,但身處格局日漸清晰的互聯網出行市場,沒有投資人敢出手。另一邊,滴滴背靠全國52家投資機構,如一頭虎鯨,迅速吞吃了其他細分領域的競爭對手。
“八月底九月初,我真正到了頻臨絕望的境地,那時候我是做著最壞的打算、最好的準備和最大的努力。”張敏在接受lagou采訪時說,“我沒有讓小伙伴們知道這些。”
一個人最痛苦而強大的時刻,莫過于懷揣著希望往絕境上走。9月7日,張敏去滴滴談判。她和程維在后者的辦公室短暫溝通,決定業務合并。
從程維的辦公室回到公司,張敏跟同事去領創新工場提供的免費午餐。往日的就餐時間是同事們最輕松的時候。張敏曾多次調侃手下的伙伴們“太能吃了”,但這一次,一個提前知道結局的人,面對一群還不知道結局的人,她立即逃離了辦公室。
“我走了哦”
9月8日中午,在劉博看到張敏在辦公室呆立后兩小時,后者把他約到僻靜處,告知了考拉班車項目被業務合并的消息。過去一個多月來,張敏外出去見各路投資人。劉博看到她每次回來后假裝出的云淡風輕。現在,這種假裝出來的平靜堅持到了盡頭。
在告知劉博之前,張敏把幾個創始人叫到一塊,告訴他們沒有人愿意投資。她決定跟滴滴業務合并,遣散大部分員工,只保留核心團隊。
張敏叮囑劉博,讓HR分部門與員工單獨談話,告知公司面臨的局勢。她寫了一個單子,列出所有可以留下來的人。這些人,都是她覺得已經在之前的個人經歷中具備足夠積淀,可以脫離明確目標,在迷茫的陣痛中探索新方向的人。
所有的旅程都終須一別。9月9日,談話在劉博的安排下單獨進行。員工們不知道他們之間,誰已經知道,誰不知道。大家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互相注視著彼此,卻不好開口,也不知從何問起。
晚上7:30,張敏看到一個女生在收拾要走的時候,欲言又止地跟身邊的人說:“我走了哦。”
然后,她站起身來,又自言自語道:去朝陽公園的很多小伙伴都還想加車呢,不知道咱們這陣子忙過了啥時候能給加上車。張敏看著她紅著眼圈走了。
考拉班車和滴滴的交接事宜,是在三天之內全部完成的。張敏想到那些突然被噩耗砸中的同事,52人的團隊,30個在校實習生,需要一個開誠布公的交代。她寫了一封信,發在考拉班車的公共微信號上,告訴大家,這次真的結束了。
公開信迅速引發了關注。大批用戶表示不愿接受,張敏的電話被各界人士打爆了。
你給我滾!
散伙飯是9月11日辦的。在中關村的一個酒店大廳里,考拉班車的人滿滿當當坐了四桌。能到的人都到了,包括以前曾經在考拉工作的員工或實習生。一群人又高興又心酸,重復著重復過多次的話,告訴對方他們自己很牛。有人抱著痛哭起來。
劉博從來沒喝過那么多,兩斤半白酒,半醉半醒間,不由自主飆起了英文。
他告訴大家他們會做更大的事情,希望離開的人有機會可以再加入他們。他拉著一個工程師,不斷重復地問:“Will you join us?”直到那個程序員回答了二十多遍“I will!”。
酒店服務員被考拉們嚇到了,又擔憂又興奮地關注著這群不愿意出戲的人。
01號實習生茍永剛跟張敏坐在一桌。在考拉的幾個月,他自己從一個內向的物理專業學生,學會了高效的運營和地推。他們聽張敏分析每一個人的長短板,根據不同人的情況,提出職業規劃建議。張敏甚至當場給朋友公司電話,推薦自己的下屬。
隨后,一群人轉場去唱歌。KTV 里的燈光明明滅滅,音樂交相輝映,照著身在其中的人。
那時酒已微醺,幾個做競品調研的同事,在KTV里和劉博抱頭哭。
同事一直說“我不要走”“我不離開考拉”。
劉博說,你是傻逼嗎?
同事不住地點頭,一邊哭著說,恩,我是。
然后劉博把要走的同事們一個個喊過來,每叫過來一個,就跟他說,你給我滾!
就像一次愉快的團建
劉博是被同事們人事不省著送回家的。醒來已是9月12日星期六下午兩點。他從床上爬起來,開始整理27個人的簡歷。他在微信群征得大家同意,將需要獲得推薦的人的簡歷集齊,為所有人單獨寫了情真意切的推薦評語,甚至每一份簡歷名稱,都規范到編號+姓名+職位+級別。
人類社會的第二次互聯網浪潮才剛剛興起。創業成了中國整個社會的剛需。可以肯定的是,大部分創業團隊,或遲或早,必然會遭遇考拉班車所遭遇的一切。
所以,張敏和劉博為團隊的人找去處,成為整個互聯網圈近期的話題。大家覺得,他們闡釋了創業倫理的一部分。
9月19日下午,劉博陪著幾個“前同事”到創業大街的一家互聯網公司面試。一行十幾個人,每個人都一臉快樂。就像一次愉快的團建。
劉博也已經從最初的傷感中走出,談到陪著前同事面試,他說,這是我針對老團隊的最后一次辦公。
“我非常非常自豪和驕傲,在于我親手打造了這樣一個如此牛逼的團隊,每一個人都是那么棒!但也是因為這樣,在離別的時候我才格外沉重。”這是劉博發在微信朋友圈的一句話。他將同事們的簡歷包,分享給精心篩選過的HR,包括優酷、土豆、愛奇藝、去哪兒和拉勾。作為曾經的獵頭,他找了幾個靠譜的兄弟,分別往BAT內推。
一個多星期以前的9月11日,考拉班車進行了最后一天運營。團隊跟用戶在車上分享了小蛋糕,一直堅守到送走最后一車用戶。張敏收下了用戶送給他們的桃子。華燈初上,一行人站在巴士前,在北京的夜色里拍照留念。
成立六個月的考拉班車,是資本寒冬中第一片飄零的落葉。弱肉強食的互聯網熱帶雨林,生存和死亡從來都只在一線之間。凜冬已至,更多的企業和項目,將陸續倒在大片的血泊之中,成為雨林的養分。
考拉班車的核心的團隊仍保留了下來,他們在著手一個新的項目。“以前的同事一定要有一個合適的去處,我才能心安。”張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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